趣侃红楼:挫骨扬灰,风晴雯尸骨无存,不见易容,贾宝玉失魂落魄
上一回讲到贾宝玉回来后,支开麝月和秋纹,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僻静处询问晴雯的情况。
一个小丫头便照本宣科转述袭人派老宋妈去看望,回来说晴雯夜里直着脖子喊了一夜娘,早上就人事不知,显然是死了。
贾宝玉不相信晴雯死前只喊了娘,便问还喊了谁。
从贾宝玉的角度看来,他认为晴雯应该死前记挂着他。
殊不知晴雯与他已经告别放下心中感情。死前最遗憾的是没有亲爹热娘的疼爱。她在最痛苦时喊娘是最遗憾的孤独和夙愿,才是人生大悲剧。
另一个小丫头非常机灵,明白贾宝玉不信的原因。便讲了一个故事告诉贾宝玉,晴雯并没有死。
小丫头说她拼着受责罚去见晴雯最后一面。晴雯一见她去先问宝玉,知道出去了,才遗憾说见不到了。又说她此番离去是去做了花神。
贾宝玉一听这话转悲为喜,认定晴雯确实是去做花神了。便又问小丫头有没有说做了什么花神。
小丫头只得又诌出芙蓉花神的故事,让贾宝玉深信不疑。直言也只有晴雯配得此花。
芙蓉花就是莲花,小丫头这段故事看似胡诌,实则大有深意。
首先,晴雯“出淤泥而不染”,反讽了怡红院众人的蝇营狗苟。
其次,“莲”通“怜”,从甄英莲开始,一大批女儿的命运只要与“莲”有关,无论音同、意同还是字同,都可怜。
比如小蓉大奶奶秦可卿,琏二奶奶王熙凤,和尤二姐尤三姐等。
最后,莲与芙蓉花签对应到林黛玉身上,折射“晴为黛影”的本质。
晴雯被撵走后死去,预示林黛玉在不久的将来会被迫离开贾家后,客死异乡。
林黛玉说她只喜欢李商隐的那一句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。
如果知道李商隐是因无奈离开表舅家,前途未卜又思念两个表兄弟的旅途中做得这首诗,就知道林黛玉芙蓉花签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的真实含义,就是预示黛玉远适。后文还会再讲到。
贾宝玉听闻晴雯的“故事”,放下心中块垒,就想着再去晴雯灵前祭奠一下。谁想再循着昨日路径找到多浑虫家里时,竟然扑了一个空。
(第七十八回)谁知他哥嫂见他一咽气便回了进去,希图早些得几两发送例银。王夫人闻知,便命赏了十两烧埋银子。又命:“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罢。女儿痨死的,断不可留!”他哥嫂听了这话,一面得银,一面就雇了人来入殓,抬往城外化人场上去了。剩的衣履簪环,约有三四百金之数,他兄嫂自收了为后日之计。二人将门锁上,一同送殡去未回。宝玉走来扑了个空。
这段描写让人心生无限感慨。
一,晴雯一死,多浑虫夫妇等不及停灵,马上去汇报给王夫人,贪图几两赏赐地烧埋银子。
当日晴雯被赖大家的买进来,发现贾家是个好安身之处,便想起表哥漂泊在外,求赖家的一同买来,才有多浑虫如今好酒好肉的生活。
谁想多浑虫对表妹全然无心,并不感念她的“提携照顾”,反映出晴雯“一心对人”,却被狼心狗肺对待的现实。多浑虫如此,怡红院众人也是如此,人心难测让人心寒齿冷。
二,王夫人赏了十两银子,是比较少的。
当日金钏儿死后,她给了五十两银子。袭人母亲死了又给了四十两,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,家里的规矩也有二十两银子。
晴雯虽只是个丫头,没有姨娘的名分,可她毕竟是贾母房中分出来的。按照家里奴才赵国基的标准,给二十两银子也不过分。
可王夫人只给了十两银子,确实太少。
不光如此,王夫人还吩咐赶紧拉出去火化,根本就不让停,又说女儿痨死的“断不可留”。这不就是对贾母当初处理尤二姐的“照本宣科”么?
贾母并不喜欢尤二姐,当初留下来主要是为了“对付”王熙凤的妒忌,给贾赦赐秋桐创造机会。
秋桐虽然不好却是家里人。确实要比尤二姐这种当姑娘时就不清白,还有婚姻官司的要好。
关键尤二姐的二房奶奶对王熙凤威胁太大,除了会搅乱家宅外,也没什么用,贾母更不喜欢。
所以,当秋桐诬告尤二姐号丧诅咒王熙凤时,贾母便“糊涂”的定罪尤二姐是“贱骨头”,不值得同情。成了压垮尤二姐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尤二姐死后贾母也是吩咐不许在家停太久,更不允许送家庙铁槛寺,还说痨病死的就该烧了一撒。就是二房一场也最多停三五日,去乱葬岗埋了就罢了。
如今到晴雯这里,可不就是“说嘴被打脸”,被王夫人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”,也是没奈何。
晴雯头天换了贾宝玉的袄,还说穿着躺在棺材里,也和在怡红院一样。
殊不知她最终被王夫人吩咐“挫骨扬灰”,哪里还有囫囵模样。
王夫人连个全尸也不给晴雯留下,可知心中之恨。
而晴雯被就火一化,也未尝不是得了干净。从此人世间再无她的痕迹,才是彻底了无牵挂。
晴雯判词说“多情公子空牵挂”,《枉凝眉》说“一个空劳牵挂”,看似遗憾实则干净。
三,晴雯死后,便宜多浑虫夫妇暴富了。原文说她“剩的衣履簪环,约有三四百金之数”,可是一大笔财富。
按说有良心的人,应该将一些不错的穿着饰品给晴雯“带走”。就好像是金钏儿死后,王夫人用了薛宝钗的两件衣服给她装裹一样。契合古人“穷家富路”的思想。
但多浑虫和多姑娘当然不可能如此良心。他们虽然不至于让晴雯赤条条来去,到底也不会把好的东西给她陪葬。
晴雯的大部分东西肯定会留下来,估算价值大概三四百“金”。
金就是银子。这要让刘姥姥知道了,怕不是要咂舌不已。
想她得了贾家一百多两银子的接济,就让家里改变现状,好几年衣食无忧。
晴雯这么一大笔钱,俭省用度操持,够当时底层老百姓一辈子的花销。要说巨款也是不错。
贾家虽然不是人人都有晴雯这等高级服饰规格,主人赏赐也好。但晴雯来贾家才几年?不过数年光景就有如此遗产,那些几辈子在贾家的人家,家底该是何等惊人?
而荣国府就有三四百丁,表面意思是说挂职的男人数量。但基本代表家里养着三四百户人口。
这些人每年要从贾家身上赚多少钱,要不说冗员确实是贾家的大负担?
抄检大观园时,抄出入画哥哥得自贾珍的赏赐,就有三四十个金银锞子,还有一副玉带板子,总价值不会少于晴雯这些遗产。
小厮丫头如此,贾家养着几千人口,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,怎么可能不败。
晴雯每个月只有一吊钱,遗产中主要还是衣服、首饰加上赏赐的小玩意值钱。但这些东西的价值,相比最初还有贬值。
刘姥姥来时,王熙凤说自己丫头们做衣服需要二十两银子。她的丫头最少,尚且用去刘姥姥家一年的花费。可知贾家每年支出之巨。
当然,晴雯遗留这些钱,并不仅仅说明贾家奢侈,奴才们吸血严重,还有肥了多浑虫的意思。
多浑虫得了晴雯的“便宜”,变相说明晴雯被排挤出怡红院,留下空缺的价值之大。
人为财死鸟为食亡,有人为了“利益”而谋害他人,并不奇怪。
怡红院从来就不是晴雯的家。只是晴雯一心接纳众人,错把怡红院当成家。
晴雯最终的结局,体现出社会的残酷,在这个肮脏的世界,赤子之心行不通。
晴雯如此,林黛玉和妙玉如此,贾宝玉同样如此。
好在世间再无晴雯,不用再浸染这些肮脏的蝇营狗苟。欲知后事如何,窃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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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君笺雅侃红楼插图|清代画家孙温《绘全本红楼梦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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